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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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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慶歡見著楊事業徐步向他走來,楊事業每近一步,他便往後退一步,雖然他已經快走到宮門口了,但此時卻並未將腳步往宮門口挪去,若是這男人要殺了他亦或者是抓住他,不論是宮門口的守衛選擇裝作什麽也沒看見還是動手幫忙亦或者阻止這個朝他走來的男人,他都是無處可逃的。

他們之間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不過一丈遠,習武之人一個箭步他便身首異處。

“大人不必緊張,只是皇後娘娘有請,在下是奉了皇後娘娘的鳳旨來的。”

楊事業看了劉慶歡的反應,也是奇怪著,但並未言明,只是站在原地說話,說話時,摸出了皇後交代給他的鳳釵遞給劉慶歡,劉慶歡結果鳳釵,仔細看了一眼,看到那鳳翅之下雕刻的東陽二字,才算是相信了楊事業的話。

“咱家失禮,讓統領大人見笑了。”

劉慶歡賠笑道,他方才畢竟是在皇帝身邊見過楊事業的,說是不知道楊事業是誰,倒是不大可信,畢竟宮中誰人不知皇上身邊跟著的禁衛軍統領早已換成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青年人——楊事業。

也正是因為劉慶歡在皇帝的身邊見過楊事業,才在臨出宮門之時見到楊事業時才會那般防範。

先帝已經斃去三年,新帝雖說尚未完全將朝堂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但前朝的老臣也拔除的差不多了,如今的朝堂之上,都是新帝自個兒親自提拔的新臣,早已無他這等老臣的容身之所了,是以劉慶歡自被調入大理寺做記事之後便一直戰戰兢兢的,事無巨細的都認真的去做,生怕被皇帝一個不高興便剝了官職,隨便尋個由頭給滅了。

所幸如今的皇帝並不是個不註重顏面的人,找不著什麽罪過便也不明面的處置的他,甚至這三年來,若非是朝中裁員嚴重,劉慶歡都要忘記這位皇帝只是他隨意從民間選上來的了。

“不礙事的,一直仰慕公公才學,如今才有機會與公公說上一句話。”

“咱家能有什麽才學?都是跟著先帝時耳濡目染學來的。”

楊事業有些靦腆的笑了笑,在劉慶歡前邊引路,劉慶歡啞然,跟著楊事業走在一條略有些僻靜但還是會有些宮人的道路上邊,兩人一路走一路說,直到走到禦花園月洞門門口,楊事業才停下腳步,拍了拍手,叫出一個小宮娥來。

“統領。”

“去吧。”

楊事業沖那位宮女點了點頭,對著劉慶歡做了個請的姿勢。

“楊某只能將公公送到這裏了。”

楊事業朝著劉慶歡拱了拱手,看著劉慶歡走遠了,才轉身走自個兒的路。

劉慶歡到未央宮時,他已不知道自個兒是見了多少人,從未央宮的後門走入未央宮中,未央宮中安靜極了,宮娥們或低著頭灑掃,或侍弄著園子裏邊的花草,或擦拭著屋內的器具……總之各自身上都有自己的職責,自劉慶歡被嘉澤引入未央宮中,那些個宮娥們連下巴都不曾擡過,只垂著頭做自己的事。

顯然他的到來,那些個宮娥們並不意外,但也並不八卦。

“娘娘,劉公公到了。”

進了未央宮儀鸞殿,劉慶歡便見著嘉澤口中的“皇後娘娘”,他曾經口中的“東陽公主”此刻正躺在一張金線繡了莽的美人靠上,幾個小宮娥正圍著她給她修手指,邊上的茶幾上擺放著的香爐之中燃著木犀香,香煙繚繚,籠罩著背對著他的皇後,只留下那略有幾分香艷的脖頸,宛若香爐之中禁錮千年忽然被樵夫釋放出來的食人妖獸幻化成女子模樣,那染了丹蔻的十指纖纖,在幾個小宮娥的修剪之下,也仿佛下一秒,便能夠穿透世人的胸肺。

阿玨在聽到嘉澤的聲音後,罷了罷手,示意那些個小宮娥們退下,才從美人靠上起身走到椅子旁坐下,指了指她對面的椅子。

“劉公公,當真是許久不見。”

“娘娘的風采比往日更加叫奴婢臣服。”

劉慶歡低著頭,順著皇後所指的方向坐了下去,視線之中的餘光瞥見那瞇著雙眸看著他的阿玨。

那眸中的審視意味分外的明顯,那充滿著不懷好意的,不是什麽好人會有的目光,叫劉慶歡愈發的嘆息。

他當日的選擇有錯嗎?

這個皇帝確乎是把這子虛皇朝搖搖晃晃的江山一手給扶穩了,但他有多大的功,便有多大的過,自古成王者比比皆如是。

“不知娘娘喚奴婢來有何吩咐?”

“飛鷹十二校尉折了一半了。”

許久,阿玨才開口說話,這飛鷹十二校尉是她哥哥手中的精銳,但她的運用不善,卻枉費了她哥哥的一番苦心。

“娘娘,收手吧!”

劉慶歡抿著唇,目中略有幾分搖擺不定,倒並非是劉慶歡意志不堅定,只是流血犧牲到最後,這江山依舊是在阿玨和江錦儷這夫妻二人手中轉悠著,兜兜轉轉的,大動幹戈不如二人講和,劉慶歡雖然沒有妻子沒有兒子,但有些人情他也是懂的。

“你也這麽勸我。”

阿玨閉了閉眼,挺著劉慶歡的這句話,她想起了最後一次見白衣之時,他也叫她收手,那是殺了她的養父母,殺了她義兄的人,是負了她一生的人啊……

她要怎麽收手……阿玨睜大了眼,目中滿是絕望。

她曾經有多愛,現在便有多恨。

“娘娘,民間百姓都說,夫妻沒有隔夜的仇,奴婢是看著娘娘長大的,娘娘的心有多軟,奴婢何嘗不曾知道呢?到最後,娘娘還是下不去手的。”

明知皇帝身旁的護衛是有多密不透風,便是皇帝與人交合之時都有不少暗衛在角落裏盯著看,以防那被自個兒皇帝寵幸的美人兒是個刺客,乘著皇帝還沈迷其中一刀除去了這位將天下之力加諸己身的皇帝,阿玨還是會飲鴆止渴一般的派出刺客去行刺,仿佛給皇帝多造成一點麻煩,便能夠消除自個兒的心頭恨一般。

“你!”

正在阿玨怒氣上臉之時,門外傳來淺淺的說話聲,嘉澤小心翼翼的推開了門,拂開了珠簾,端著托盤出現在阿玨眼前,嘉澤的出現,叫阿玨面色緩了緩,示意嘉澤將桌上有些涼了的茶換走。

“劉公公,您是看著本宮長大的……”阿玨說這話時,目光不由自主的往門外掃了兩眼,“便是本宮的大伴,您想想本宮獨自一人被送去鄉下,從一個錦衣玉食的公主變作了一個粗茶淡飯的農家女,這其中要受多少的委屈……”

阿玨當日被自個兒父皇以仙逝的名義送出宮,一則是叫她免去後宮之中各勢力角逐的殺身禍,二則是聽信了一個神棍的胡言,將阿玨送走,便會得到一個英明的繼承人。

這繼承人是英明了,可也膩的薄情了一點,並且也沒有一點皇家的血脈。

“奴婢自是明白的。”

“這些年來皇後一直過得很委屈,奴婢其實都看在眼裏,但是娘娘,聽老奴說一句吧……”

說到這裏,劉慶歡一下子跪在了阿玨面前,叫阿玨嚇得立馬彈了起來站直了身子,這麽多年來,阿玨不記得她這位大伴曾向她下過跪,許是這是劉慶歡頭一回向她下跪。

“您說吧……”

阿玨無力的扶著椅子,開口說道,她當然知道劉慶歡要說些什麽,無非便是些勸和的話,但她已是聽不下去了,這些日子,她聽過太多這樣的話了,白九蓮走之前勸著她要考慮考慮,碧青生前說她鬥不過皇帝,白衣勸她,嘉澤雖然會按照她說的話做,但同在一個屋檐之下朝夕相處,嘉澤心裏邊想的是什麽,便是阿玨這不善揣摩人心的人都能看得出來。

膀臂擋車,負隅頑抗……

實則紫衣為她聚集起來的那些人,都是不是一心向她的,可是不是一心向她,那又是一心向誰呢?

“皇上他的心中裝著的,一直還是您啊!”

送走劉慶歡已經是很久了,劉慶歡的這句話一直縈繞在阿玨的耳畔,久久不散,阿玨端了茶杯,望著茶水之中漂浮著的茶葉,難以回神。

皇帝他的心中一直裝著的都是她嗎?

那為何會如此待她?宮人在她身後編排她的時候,他的皇威何在?德昭儀害她流產之時,他的關懷何在?她為他擋劍昏死時,他的柔情何在?到最後她狠著心墮了德昭儀的孩子,被他一旨義正言辭痛心疾首的聖旨打發了去冷宮,不聞不問數月,他的憐惜何在?他在儀鸞殿的鳳床之上淩辱她時,他的溫存又何在?

女人的愛意的從來不是一下子消散的,而是一樁一樁、一件一件的,日積月累的堆壘起來,只需要一個小小的臨界點,便會把從前所有的柔情給擊得煙消雲散,像是金鑾殿上那華麗的時間沙漏,愛到極致,才會像沙一般,墮落成恨的模樣,可那往日裏的,總會有那麽幾件不僅她記得深刻,便是旁人也記得深刻的事情時刻提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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